———— 發佈時間:2020-12-05 編輯: 閱讀次數:84 ————
最近關於蛋殼公寓爆雷的新聞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甚至在昨天導致了人命慘劇:12月3日,廣州蛋殼公寓一租客因為被房東強制清房,點燃房子後跳樓自殺。
這個問題的直接原因,是蛋殼公寓因為資金鏈斷裂,收了房客的長期租金之後,沒有及時把租金付給房東,對房東和蛋殼之間的代理協議構成了直接違約。
整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1. 以蛋殼公寓為代表的長租公寓行業在過去幾年中發展迅猛,但是出現了“租金貸”這種扭曲的商業模式(後文會詳細討論),並且為了擴張市場而大幅度融資,導致杠杆率迅速提升。
2. 2019年12月底,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安部、市場監管總局、銀保監會、國家網信辦等6部門印發《關於整頓規範住房租賃市場秩序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其中一條很重要的內容:控制房屋租賃行業“杠杆率”,租金貸收入占比不得超過30%。
《意見》對長租公寓行業的“野蠻生產”勢頭進行了遏制,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行業的風險。
3. 2020年1月17日,蛋殼公寓作為行業領頭羊之一,在納斯達克敲鐘。
4. 2020年2月開始,受疫情影響,長租公寓入住率下滑、租金收入下降,資金鏈問題被急劇放大。2020年上半年,媒體公開報導陷入經營困境的長租公寓多達84家,深圳愛租公寓、美居公寓、小鷹公寓、樂居公寓、杭州鼎家等都紛紛爆雷。
5. 2020年5月,蛋殼CEO 高靖 因6億國有資產違規挪用的問題被調查。從此之後,蛋殼便再也沒有外部資金流入或者只有少量資金加注,帳面資金緊張的問題開始浮出水面。
6. 2020年10月,有媒體爆出供應商因薪資問題大鬧蛋殼總部。
7. 2020年11月,蛋殼公寓租戶開始出現聯繫不上蛋殼公司、房東因為沒有收到房租而開始設法驅趕租戶。
從法律角度解讀整起事件
目前爭議的一個焦點是,租客已經向蛋殼繳納了租金(甚至是通過“租金貸”支付的),而房東沒有從蛋殼收到租金,所以房東開始趕人。
這中間,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呢?
其實從法律角度解讀,蛋殼、房東和租客之間的關係並不複雜 。
蛋殼公寓與房東簽署了一份《財產委託管理服務合同》,其中注明:
(一)甲方(房東)同意將房屋獨家委託給乙方(蛋殼)全權管理並全權代理出租;(二)乙方(蛋殼)獨家委託代理權限包括:代理甲方(房東)出租房屋並辦理與承租人之間的洽商、聯絡事宜;代理甲方簽署與房屋租賃相關的任何協議、合同等檔(包括租賃合同的解除或變更協議、補充協議等);代理甲方向承租人收取租金、押金、定金等相關費用。
也就是說,蛋殼在與租客簽字時,是代表了房東,與租客簽字。當租客和蛋殼公寓簽約交錢的時候,其法律關係,就等同與房客和房東簽約成立租約。租約期限,以房客和蛋殼的租約、已付租金為准。
蛋殼收了錢簽了字,那麼對於租客、法院、其他人等而言,也就是房東收了錢簽了字。
現在的情況是,蛋殼對房東實質違約了(即不按時付房租)。那麼,這就是代理人和委託人二者之間的關係,房東可以就其權益損失,對蛋殼公寓進行索賠、追討、起訴等等。但是,代理人和委託人二者之間的矛盾,不得影響其他人,即租客。
反過來,如果這一點有疑問的話,那這世界上的委託和代理關係就不存在了。難道有人先委託律師打輸了官司,然後又說那是律師打的官司,跟我無關,我還要告,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所以法律流程上沒有任何不明確的地方: 房東應該找蛋殼,而不能驅趕租客。
但是現實情況是,租客多不富裕,甚至很多都是外地人,在缺乏執法機構足夠支持的情況下,在房東面前毫無話語權。
爆雷背後的根本原因
其實一直以來,蛋殼都是虧損的。蛋殼赴美招股書及年報數據顯示,創立至今公司一直未盈利。2017-2019年連續3年淨虧損,累計虧損63億元。今年3月,蛋殼上市後首份財報顯示,截至2020年一季度,公司資產負債率高達97.06%,遠超行業警戒線。
北京時間6月10日晚間消息,互聯網長租公寓運營商蛋殼公寓(NYSE:DNK)今日發佈了截至3月31日的2020年第一季度財報,營收為人民幣19.396億元(約合2.739億美元),與上年同期的人民幣11.938億元相比增長62.5%。淨虧損人民幣12.344億元(約合1.743億美元),而上年同期淨虧損人民幣8.162億元。不按美國通用會計準則,調整後的淨虧損為人民幣9.789億元(約合1.382億美元),而上年同期淨虧損人民幣7.991億元。
新浪科技
不過,市場一般都認為,對互聯網公司來說虧損並不是問題。事實上,京東、阿裏、拼多多,也都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虧損,才逐步扭虧為盈。
但是,蛋殼這種模式和電商一樣嗎?仔細看看,這裏面的邏輯完全不同。
在長租公寓的商業模式中,租金貸是一個關鍵環節。所謂租金貸,就是租客簽下貸款,向金融機構按月還貸款,金融機構則替租客一次性付清全年房租,把這個房租交給平臺,平臺拿到這個錢,不會一次性給房東,而是按月給。時間差產生的資金池,則被平臺拿來搶奪房源,去簽下其他房東。
這就產生一種內在不穩定性。長租公寓是通過租金貸拿到未來一段時間的租金,這筆錢本對應其長期成本,付給房東房租。但長租公寓平臺,拿到這筆錢之後,將之視為短期收入,在生產經營上往往會為了佔領市場而積極擴張。錢花出去了,就需要後續客戶資金不斷進入,來覆蓋給房東的租金,填上窟窿,資金鏈繃得很緊。
一旦市場出現波動,比如今年就遇上疫情,擴張不順利,入住率不及預期,大量租客退房等情況出現,資金鏈就會斷掉,由此造成行業的高倒閉率。這種現象並不僅限於長租公寓行業,而在培訓、健身等收取長期會費的行業中屢見不鮮。去年10月,老牌英語培訓機構韋博英語就出現大量關店的現象,上萬名學員受到影響。其中的機制,同樣是學員交的學費,甚至貸了培訓貸,被用於擴張。這背後的商業衝動,與長租公寓如出一轍。
即使這樣,貌似也沒有違背互聯網公司先虧錢跑馬圈地,佔領市場,再逐步提價來提高利潤率的套路,滴滴、京東等企業不也是這樣做的嗎?
這裏面又涉及到長租公寓和典型互聯網企業在運營模式上的不同。
核心區別在於,長租公寓不具備規模效應。
一般互聯網產品是靠快速做大規模來攤低成本,但長租所涉及的服務很瑣碎,企業規模擴大以後(即客戶數量的增加),一個“管家”還是只能服務於幾個客戶,即規模並不能帶來成本的降低,而是成本依然線性增加。
所以大規模,並不能成為擠壓對手的優勢。
更重要的是,以上種種擴張的衝動,都是建立在租金貸的基礎上的。
對長租公寓來說,租金貸必不可少,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維持“消費者每月交租”的表像,同時又獲得大量一次性支付的長期租金,形成資金池。
但是在另一方面,對消費者來說,租金貸並不是必要的。它本質上不符合市場公平原則,而是一種生造的的商業模式。
一般的消費貸,買個手機、一輛車,是一次性購買獲得產品,分期支付。消費貸的作用是,分期支付,減小資金壓力,促進消費。但租房的資金壓力並不大,實際上,與購房相比,房租本身就具有天然的“分期性”。交三押一,每三個月交一次租金。
租房與一般消費另一個不同的地方在於,它不是一次性獲得產品與服務。如果說其他消費貸中,年輕人貸1萬塊,可以實實在在的拿到手機;貸二十萬,可以實實在在的拿到一輛車。債務背上了,總有所得。但租金貸中,年輕人看起來得到了房租的優惠,但實際上卻並沒有完全得到消費標的——與手機、車不同,居住需要長時間來完成。
所以說,租客貸款一次性付清一年或幾年房租,然後再分期,這種畫蛇添足的模式,本身就是長租公寓平臺生造出來的商業模式。可以說,它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平臺獲得資金,而不是降低消費門檻,促使消費。
這張商業模式的背後,不是降低交易成本,反而是增加了交易風險。
那麼問題又來了: 商品交易你情我願,為什麼租客會願意買單呢?租客完全可以去租更貴的房子啊。
這裏面其實涉及到了資訊的不對稱。租客在簽下租金貸時,並沒有充分意識到其中的風險因素和成本,產生了錯誤認識。
總結
一個建立在錯誤認識上的商業模式,談何長期性呢?從這個意義上,很多長租公寓平臺本身可能就沒想做一個長久的生意。
最後用一個段子結尾:和小黃車和蛋殼比起來,這幾年有良心的熱門創業專案看來只有瑞幸了:只騙投資人,不坑消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