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國寶

互聯網趨勢觀察家、知名財經作家、新盟創始人、資深媒體人、新媒體行銷和品牌傳播專家。

寶哥說
一部中國歷史，就是一部反腐鬥爭史

“勸你們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腸子翻出來，曬一曬，洗一洗，拾掇拾掇！”

電視劇《康熙王朝》有一個名場面：在正大光明殿前後踱步的康熙，反復蓄力，一經爆發，就把一眾群臣罵到頭都快插到褲襠裏。腐敗摧毀了清朝數位大學士，也毀掉了康熙最後的耐心。

可結果呢？

腐敗問題像一場瘟疫強悍地蔓延著，無可避免地蠶食掉了清王朝最為強勢的光景。以至於到了雍正時代，勵精圖治六十年的康熙，留下的，卻是一個國庫存銀匱乏至極的“爛攤子”。而“整頓吏治”四個字，也成為了雍正******的敵人。

耐人尋味的是，儘管雍正被譽為歷史上最勤勉的帝王之一，可激烈的“反腐”鬥爭一直纏著這位掌權僅十四年的皇帝直至生命盡頭，此後，腐敗現象在乾隆時期急劇反彈，甚至出現千年難得一遇的大貪官和珅。

種種跡象表明，腐敗問題光靠個人作用無法杜絕。而千年來類似於雍正時期的“反貪風暴”，也反復刮過這片大地，可問題從沒有徹底解決的一天。甚至，曾有一個觀點認為：

一部中國歷史，就是一部反腐鬥爭史。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歐美的崛起進程中。美國學者亨廷頓曾指出：不論是哪一種文化，腐化都是在現代化進行最激烈的階段最為嚴重的問題。

進一步說，大到一個國家現代化進程，小到一個行業爆發增長期，只要當發展的速度遠超監管制度的完善水準，那麼，腐敗問題將無可避免地襲來。

“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企業就是一個微型的朝廷。”

類似的局面也發生在今天。在碧桂園的楊國強痛心疾首的這些年裏，他發表了一整套的講話，寫了一首首詩詞，說盡了腐敗的壞處。

可話說了再多，有什麼用？

腐敗問題，依舊讓楊老闆難以入眠——近期，碧桂園前文商旅集團總經理張強，就因腐敗問題落馬。這不是孤立事件。據碧桂園發佈的內部反舞弊情況顯示，2018年至今，集團監察部已查處專案總經理及以上人員228人。

視野打開，反腐敗三個字，似乎成為了房地產行業的一個牛皮癬——近年來，不管是萬達、恒大、萬科、雅居樂、天地源朗詩集團、美的置業、中糧置地、保利地產等，中國的一眾房地產的明星企業們，都受到了腐敗問題的侵蝕。

如果說，決定房地產能否健康發展的標準是“三道紅線”，決定房地產能否高質量發展的標準是轉型，那麼，事關中國房企生死的問題，就是反腐。

王石早些年曾說：“反腐是對房地產行業******的調控。”

今天看來，一語成讖。

01“是兄弟，就來砍我！”

“一家企業如果不夠陽光，就走不了太遠。”

被腐敗問題搞到頭大的楊國強，曾經，還寫下了一首頗具個人特點的《廉潔自律》詩：“貪來的錢，不是用來救命的，反而就像放在床下的炸彈，不知道哪天爆起來炸死自己。”

可從現實看來，楊老闆的苦口婆心，還是沒有說動碧桂園裏的腐敗分子。

實際上，除了這次被查處的碧桂園文商旅集團原總經理張強外，碧桂園在2020年就針對貴州區域公司腐敗問題進行了集中通報——包含原貴州區域片區執行總裁楊華平、副總裁關秀雲、副總裁黃三峽、行銷一部總經理鄧英華、行銷二部總經理淩鴻等，都相繼被查處。

一爛一窩，是駭人的。但更駭人的是，從碧桂園發佈的內部反舞弊情況來看，2018年至今，碧桂園的監察部度過了工作異常飽和的三年：已查處專案總經理及以上人員228人。

不過，腐敗並非碧桂園“特色”。比如，東原集團近期內部貪腐案也迎來了集中爆發期。其中，集團華東區域從行銷口、城市總助理到行銷總監、再到行銷策劃人員，從下至上，幾乎都爛了個乾淨。

可以說，近年來中國房企腐敗問題涉及面之廣，牽涉人群的權力之大，以及涉案金額之巨，足夠令人驚掉下巴。

從2019年開始，中國整個房地產行業似乎迎來了一個腐敗的拐點，包括碧桂園、萬達、美的置業、保利地產、融創、金科、雅居樂、朗詩、複星等多家房企在內，都相繼曝出內部貪腐醜聞，甚至有涉資上億元者，一時令人側目。

“房地產企業最難做到的就是刀刃向內。”曾有業內人士指出：很多貪腐的高管是企業的中堅人物，所以企業的反腐態度很重要。潛臺詞是：兄弟犯了錯，老闆們也不好痛下殺手。這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我個人在集團不分管具體業務，唯一管的部門就是審計部，審計部就相當於萬達集團的紀委！”部隊出身的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曾在一次演講中表示，對腐敗問題絕不姑息。

在2020年12月，曾跟隨王健林多年的萬達商管集團副總裁朱戰備，就涉嫌貪腐被上海警方帶走。可事件還在調查期間，朱戰備就被萬達除名。時間往前，2019年8月萬達商管集團原總裁助理兼華南運營中心總經理王某，以及萬達3名“地方大員”索賄近億元，事發後，王健林直接將其移交司法。

老王狠起來，哪管什麼兄弟不兄弟，情面不情面。

不過，殺伐果斷的王健林或許心裏也很苦。實際上，從2002年2名員工、2006年7人遭處分開始，萬達集團就陷入了腐敗泥沼中，以至於到了2012年，萬達內部處分員工64人，再到2013年處分員工180人。

吃拿卡要這種歪風邪氣，也逐漸成為老王的心頭大患。

類似的情況也發生美的置業。2019年10月，美的置業區域公司副總、專案行銷經理、置業顧問等在內的數名員工集體以權謀利，一經查實，就有6人被當地公安機關採取刑事強制措施。

而在眾多房企貪腐案中，最誇張的當屬複星集團——2019年9月，複星旗下的海南亞特蘭蒂斯公司副總裁及其兩名下屬加價售房，一口氣獲利近2億元。實現財富自由的3人，最終實現了“牢獄”自由。

而一向對兄弟義薄雲天的融創孫宏斌，自己做了大哥多年，也逐漸感受到了當年聯想時期柳傳志將自己親手送入牢房的無奈——2019年6月，融創上海和無錫分公司發生貪腐事件，其中，融創上海區域行銷總被曝在無錫專案中“中飽私囊”，涉事資金或超億元。

孫宏斌曾說，融創成立不過15年，但很多人跟了我20年——最終，這位跟隨孫老闆多年的老部下，則被調離崗位、另作他用。

孫宏斌是下不了手，但孫宏斌只有一個。實際上，雅居樂、保利地產、朗詩集團等一眾公司，近年來也曾爆發過“地方大員”的貪腐問題，涉事人員權力地位，並不亞於孫宏斌的“兄弟”。

不過，這些老闆們，都不約而同地學起了王健林。

02中國企業的反腐敗，不是一場“比爛”的遊戲

絕不姑息，痛下殺手——中國的房企老闆們近年面對腐敗問題，多數採取了“零容忍”策略。不過，看到眾多房企頻頻劃掉功勞簿的故人，大眾難免觀感複雜。

高情商的問題是：逐漸爆發腐敗危機的中國房地產行業，是否預示著巔峰已過？

而低情商提問是：明星房企們的“封疆大吏”、核心人員都爛成了這樣，這個行業還行不行？

不過，事實不完全如此。

實際上，作為中國經濟的新銳力量，中國互聯網行業近年來同樣出現了反腐敗浪潮：據不完全統計，2020年騰訊、阿裏、百度、美團、滴滴等互聯網公司公佈的貪腐案例已超200起，成為歷年互聯網反貪行動中，案例最多的一年。

比如，2020年11月，阿裏巴巴內網就通報原菜鳥網路副總裁及地網業務負責人史某，利用職務收受賄賂數百萬元，嚴重違規被處分。

往前的2014年，華為的反腐大會通報上更是通報，華為已查實內部116名員工涉嫌腐敗，並追回了3.7億元資金，其中4名員工移交司法處理，總共涉及69家經銷商。2017年，華為消費者BG大中華區執行副總裁騰鴻飛，也因涉嫌受賄罪，被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

對此，華為任正非也曾公開表示，內部腐敗是影響終端發展的死結，“這點我不妥協”。

視線打開，人們不難發現，腐敗問題也不是房地產和互聯網的“專利”——2019年初，大疆發佈內部公告稱公司2018年因供應鏈貪腐問題，保守損失超過10億。深受腐敗襲擾的大疆，一口氣處理了問題員工45人，問題特別嚴重的16人，則直接移交了司法處理。

類似的案例還有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高速發展的中國企業，腐敗問題只有大與小之分，而沒有行業之別。

但是，房地產行業的獨有屬性，決定了這一行業是腐敗的最理想的“溫床”——從投資、工程、行銷、採購、監理、飛行檢查、財務、行政、人事，甚至到後期物業、售後等方面，房地產的腐敗風險，幾乎貫穿到了所有環節。

以至於，年年反腐架不住怪事頻發。甚至，即便近兩年中國樓市調控加緊，但房企裏卻興起了" 茶水費 " 、“管道費”、“更名房”等灰色手段，種種腐敗花樣頻出，大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之感。

可以說，只要與錢沾邊，與權靠近，房地產企業裏的“蛀蟲”們，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這終究不是一場“比爛”的遊戲：房企反腐敗，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03所有規則，都是人性規則

房地產行業不是貪腐的唯一行業，但無疑是貪腐的重災區。

原因何在？

實際上，中國房地產行業有著一個非常鮮明的特徵：資本集中，而勞動力密集且分散。資本對勞動是“一對多”的關係，企業很難監督到每一個員工的工作。

此時，老闆們往往會雇傭一批管理者，監督和激勵員工。同時，還會設立監事崗位，監察管理者。

但是，所謂的監事崗位，往往在行業高速增長期內被企業主們束之高閣。

“腐敗是經濟發展的潤滑劑。”《人民的名義》裏曾提到如此一句話，不無道理——諸如孫宏斌手下的一幫兄弟，他們既是管理者，又是資本的代言人，本身又是勞動者。特殊的身份，讓他們有了特殊的權力，也有了特殊的效用。

此時，管理者手中有了更大權力，也能與更多的利益掛鉤，權力尋租的機會也更大——但是，老闆們為了維持既有高速發展局面，基於一種變相“激勵”，難免會對這批人吃拿卡要、以權謀私謀色等，不作為、亂作為的行為，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正如“棱鏡”援引業內人士報導所言：“地產行業紅火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多房企老闆對一些區域高管的貓膩多少都知道，但採取了睜只眼閉只眼的態度，現在日子不好過了，管理要精細化，跑冒滴漏的情況必須堵住，能省一分錢是一分錢，以渡時艱。”

中國房企的老闆們都不傻，自己的企業裏有沒有腐敗問題，他們比誰都要清楚。甚至，一些老闆熱衷於使用“愛占小便宜”的“管家”：只因為，人有欲望就有弱點，有弱點就容易被掌控。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即便，乾隆時期出了一個千年難得一遇的大貪官和珅，但反過來說，乾隆也借此牢牢控制住了以和珅為首的朝野重臣，更在其百年之後，留給了嘉慶一個“大金庫”。

可以說，中國房企的老闆們近年來，也學到了上述“中國式管理”的精髓。本質上，這種模式是一個權力體系。權力體系，遵循的是權力的遊戲規則，而非市場法則：

因此，人人都知道腐敗問題一直存在，但集中爆發的“反腐”風暴，實際屈指可數。

從這一點上說，權力規則也好，市場規則也罷，遵從的還是人性的規則。

不過，不管是中國房地產，還是其他行業，要刮起反腐敗的風暴，其實有一個關鍵的節點：

當上頭不好過了，那下頭的苦日子，也就不遠了。

中國房地產行業最近幾年是什麼光景，房企老闆們心知肚明——據克而瑞數據顯示，2020年66家典型上市房企整體的毛利率、淨利率以及歸母淨利率，均呈下降趨勢，且降幅較2019年進一步擴大。而與歷年相比，其淨利率指標已降至2016年的水準，歸母淨利率則是2015年以來的最低水準。

“今年，是過去十年中最壞的一年，也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

年年都在唱衰中國房地產的媒體們，每年都會附上類似的新春賀詞，送給中國房企的老闆們。如果剔除焦慮，其實，當行業增長出現瓶頸，利潤收緊，留給中國房企老闆們思考問題的空間，其實也很有限。

過去，為了維持高速發展，老闆們可以對腐敗問題視而不見，甚至以利潤激勵，變相鼓勵腐敗，但是，如今蛋糕就這麼大，誰吃多誰吃少的決定權，仍然牢牢掌握在握“刀子”的老闆們手上。

企業可以利用人性，但不要考驗人性，更不要試圖去改變人性。

從這一點上說，楊老闆再寫多少首蹩腳的詩詞，都是沒有用的。最後，還是得亮傢伙。

04留給“蛀蟲們”的時間，不多了！

在碧桂園每月召開的集團管理會議上，楊國強必談誠實守信、合法合規。甚至，他還親筆寫下了又一首《廉潔自誡》詩，要求員工背誦：“我如貪污受賄，污點將會伴我一生，讓我永遠抬不起頭。”

背了有沒有用不知道，但肉眼可見的是，楊老闆終於動起了真格——近來，碧桂園根據最新的 "三道防線模型 " 理論體系，建立了覆蓋流程及業務層面的內控機制、公司層面的風險管理機制、防線管控的監督機制等三道防線的系統性反舞弊機制。而在企業合規方面，碧桂園的風控審計監察中心，也搭建起了全面風險管理、內控自評、內部審計、集團監察四大體系。

時間往前，2015年6月，楊老闆更是跨界聯合了阿裏巴巴、美的、順豐、萬科等成立“中國企業反舞弊聯盟”，意在遏制企業舞弊行為。並在2019年成立集團紀委，進一步規範企業經營管理。

多管齊下，人們逐漸看出了碧桂園刀刃向內的決心——碧桂園審計監察部門負責人王華，曾在2021年集團工作會議中指出，2020年碧桂園處理經理級別以上占總人數的比重達74%。

不得不說，碧桂園無疑是地產圈裏最敢打“大老虎”的人。

與之相似的是，各家房企近年來也逐漸建立並完善了自己的反腐敗體系，甚至還玩起了“有獎揭發”——比如，複星廉政督察部在收到員工舉報線索後，一經查實，最後舉報人獲獎30萬元。

但最誇張還是王健林。號稱只管一個部門的老王，對萬達的審計部經常直接下達指令：無論是查一個人，還是查一個部門，只要一經查實，這些年被腐敗問題幾番刺痛的王健林從不手軟，直接將涉貪人員全部移交司法，頗有些“血滴子”的味道。

而最喜歡對標政界人物的許家印老闆，在反腐問題上也積極向上看齊，搞出了被稱為“許家印信箱”的玩意兒——恒大集團內頁就設了監察中心，人員配備充足：該機構對每一條舉報線索都會詳查，號稱 " 無論涉及到誰、無論發生多久、無論是否離開公司 。" 

儘管，房企們反腐的花樣繁多，房企老闆們的神經早已繃緊。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這個時候，對還抱著“撈一把”就跑的人來說，對房地產嚴峻的反腐敗鬥爭形勢，應該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如今，貪腐的成本越來越大、收益越來越小——風險大、收益低，一碰就“死”，貴圈的“聰明人”都應該知道，這已經不是一門“好生意”。

更重要的是，房地產老闆們已經開始“聯合”了起來：現階段房地產行業裏涉嫌貪腐的問題人員，重則坐牢，輕則永遠丟失飯碗——業內成文和不成文的風氣都在表明，涉嫌貪腐的問題人員，事發之後在行業內再想就業，幾乎不可能。

未來，腐敗問題還會存在嗎？

我們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房地產“蛀蟲們”最肆無忌憚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留給這幫“蛀蟲們”的時間，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