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11月9日晚間，輝瑞和德國公司BioNTech宣佈，他們聯合研製的新冠候選疫苗 BNT162b2 在第III期臨床試驗研究的中期分析中取得了重大進展。雙盲試驗中，在第二次注射後7天，疫苗有效性超過90%，這意味著首次注射28天後就能達到保護效果。

之後，全球股市暴漲，美國總統特朗普也抱怨輝瑞公司沒有在大選之前公佈這個好消息，可見大家都普遍對這個疫苗的效用給予厚望。

美國食物藥監委（FDA）對於此疫苗有效性的評估會議將在12月10日舉行，如果順利通過，這款疫苗將會在12月11日正式上市，下麵就是在全球範圍內的部署時間問題了。

這也是人類第一次可能採用的轉錄核糖核酸（mRNA)疫苗，它採用了一種被稱為“疫苗即代碼”的機制，一旦證明有效，將來的疫苗開發流程可能會徹底變革，大大縮短研發週期。當然，這款疫苗目前還面臨著一些運輸問題（要求存儲溫度低於零下75攝氏度，導致運輸和存儲成本奇高），還有待時間解決。

本篇文章將回顧，這個疫苗是如何誕生的，而這要追溯到兩個人的經歷：Şahin 和 Türeci。

Şahin 的父母六十年代從土耳其移民德國，父親參與了德國政府當時為了推動本國經濟而組織的外國人就業專案，在一家福特工廠工作。Türeci 的父母也是土耳其移民，從伊斯坦布爾移民到德國。

Şahin 和 Türeci 都讀了醫學院，在醫院工作時相識。他們在結婚當天，就回到了實驗室繼續工作。兩人一開始都致力於科研 和教學，主要任教於蘇黎世大學。Şahin一度在1996年諾貝爾醫學獎得主Rolf Zinkernagel的實驗室工作。

Şahin 和 Türeci

他倆 2001 年創立了第一家公司 Ganymed Pharmaceuticals，專注研發基於單細胞抗體的腫瘤藥物。

公司 2008 年被總部位於日本的安斯泰來制藥（Astellas Pharma）以 14 億美元收購，他們也成為了德國最有錢的人之一。

公司售出後他們的生活沒有太大變化。他們還住在原來的公寓，也沒有買車，每天騎車上班。Şahin 甚至沒有駕照。

2008 年夫妻倆創立了 BioNTech，開發基於 mRNA 的癌症治療方法。不久之後，BioNTech就募集到了數億美元的資金，目前有超過1800名員工，主要分佈在德國柏林和美國麻省劍橋。如下圖所示，作為一家納斯達克上市公司，也是歐洲******的醫藥獨角獸，BioNTech今年股價已經上漲了近四倍。

2018年，它開始與全世界******的藥企輝瑞公司展開合作。2019年，比爾蓋茨的比爾-梅琳達基金會對其投資了5500萬美元，資助他們在愛滋病和結核病方面的研究。

相比傳統疫苗，mRNA的安全性更有優勢，不會插入基因突變，可以被正常細胞降解，通過調節序列修飾和遞送載體可以改變其半衰期等。更重要的是，傳統疫苗對很多新型病毒有心無力，更別提像癌症這種嚴重威脅人類健康的疾病了。而mRNA的作用機理使它就像一本餐譜一樣，只要你編好RNA序列，就可以將細胞變成小型的藥物工廠，mRNA引導細胞自己產生特定蛋白發揮系統藥效。

mRNA疫苗目前有兩大應用領域，傳染性疾病和癌症。

mRNA簡介

2020 年 1 月中旬，Şahin 聽說了武漢的傳染病。一開始他覺得沒什麼，因為世界上每半年就會出現傳染病。但 1 月 24 日，他讀到了《柳葉刀》裏分析一個中國家庭的感染案例。他瞭解到這種病毒形態新、傳播速度快，關鍵還可以無症狀傳播。他又去查了一下武漢的交通位置，他意識到這個病毒可能已經在世界範圍內傳播。

他立即給投資人打了電話，說希望公司可以轉做疫苗研發。投資人同意了。

1 月 25 - 26 日那個週末，他就在電腦上畫出了 10 種可能的 mRNA 疫苗。現在大家在新聞裏看到的待獲批疫苗就是他那個時候畫出來的。

1 月 27 日週一，他取消了公司員工的週末和假期，還把公司員工分組，如果一組有人感染就換另一組人繼續。公司員工一開始沒有感受到事情的緊迫，所以 Şahin 還把員工一一叫來談話。

現在回頭看，他們的決定非常需要魄力，因為:

l 當時大家並不知道事情會有多嚴重，別說在歐洲，在中國也剛剛意識到這個病毒的危害性；

l BioNTech 的 mRNA 技術在疫苗領域並不成熟，只在臨床試驗中試過；

l 之前的疫苗研發記錄是四年半，BioNTech 的目標是一年。

隨著投入成本的增加，BioNTech 需要找資金更多、公司規模更大的合作夥伴。3 月 1 日，Şahin 聯繫了全世界******的藥企輝瑞，雙方同意成本、收入對半分。BioNTech 負責疫苗研發，輝瑞負責在全世界做接種試驗。

對於專利問題，Şahin 說專利本身不是壞事（技術發展需要投資人幾百萬幾百萬的投入），但如果一些人因為專利不能接種到疫苗，那就是壞事了，他不能接受。

從疫苗研發中賺到的錢他們會繼續投入到癌症治療的研發中。

Şahin在最近的訪談中總結說，遇到問題不能閉上眼睛，應對危險越早越好。

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從這款產品的研發過程，我想我們至少可以學到一點：

機會只眷顧有準備的人。如果沒有BioNTech之前長期在mRNA領域的積累，就沒有辦法如此迅速地開發出對症的疫苗。

Richard W. Hamming（我之前寫過一篇文章關於漢明問題，就是這位漢明先生）曾在其著作《The art of doing science and engineering》(科學和工程的藝術）中，提出了一個著名的運氣公式（Equation of luck）：

運氣 = 準備程度 * 中獎幾率

前者取決於每個人，後者由老天決定。

當然，可能還有很多其他的啟發，包括移民的作用（Şahin 和 Türeci都是移民後代）等等。